Farewell
從未關上的玻璃窗向外看去,映入眼簾的是空無一人的操場,位處最高的旗幟飄揚在微風之中。 斜色的夕陽將本是湛藍的天穹染成一片橘紅,濕悶的空氣瀰漫著雨季特有的氣息,宛若要窒息一樣的難受。揪住衣襬的手掌滲著冷汗,水靈的雙眸是連一絲光線也無法透入的深不見底。 圖書館已經過了閉館時間,只剩身為圖書館委員的他,靜靜見證著最後一絲明亮緩緩沒入黑暗。 然而,頃刻他眼前卻被一片黑暗所吞噬。 黑子被突如其來的異變嚇著,反射性想掙扎脫困。不由自主向後退一步,卻撞上那人渾厚的胸膛。進退不得的人愣住,這才發現那雙摀住自己的溫熱手掌心,是顫抖著。 冷靜下來,撲鼻而來的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體氛,像是握有鑰匙的魔咒,直啟內心最深處的悸動。 明明就想要忘記,卻又輕易被拉回。 那檀香的洗髮精有著汗水鹽味混雜,那碎髮騷動後頸的灼熱,擾亂了心跳、亂了節奏似的不安油然而生。 明明有風、明明剛剛還感受到涼意。 然而,黑子卻感覺到自己體溫不斷上升,呼在耳邊的吐氣炙熱而粗喘。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,只是將身體緊緊貼密著自己,親手將黑子眼睛所見一切都剝奪色彩。僅僅剩下一片虛無的空洞。 無止盡的黑,延綿不斷的是看不清未來。 怦── 怦── 迴盪在耳畔,是兩人深淺不一的心拍。 雜亂無章的交響樂,果然除了在籃球上什麼都合不來呢。 「青……峰君?」 好不容易用乾澀欲裂的咽喉擠出一點聲音,黑子沒有嘗試掙脫青峰所佈下的黑夜。只是輕輕、輕輕地呼喚著對方的名字。然而脫口的音節,宛若是投入水中的石子,沒有得到回應。 不應該在這裡的人,卻真真實實的,站在自己身後。 就算什麼也看不見,黑子哲也仍對佇立在身後的人是誰,感到堅信不疑。 他不會認錯的,那雙接住他無數次傳球的大手,磨出繭的厚度,粗糙卻溫柔的觸感。 曾經引以為傲的光芒,曾經是那樣炫彩奪目。 現在卻,什麼也看不見。 「哲,」青峰似乎猶豫了半晌,又或者是在貧瘠的腦內尋覓事宜的開場白。沒變的,依舊是懷念的沙啞嗓音。「好久不見。」 明明脫口而出的是了無新意的客套話,卻真實的不得了。 有多久沒不見? 黑子在心底默念,卻是細數也想不起來的天數。 任憑過於喧囂的風聲呼嘯而過,他張開了口試圖回應,卻像是被人掐緊了聲帶,不僅是視線、在聽聞那渾厚呼喚,連說語的能力都被剝奪了。 從來不指望過青峰會在這完全不符合他形像的地方出現。明明他連練習都很少去了啊,明明早就已經沒有相交點了不是嗎?明明、明明不見面就不會有悸動的。他還以為在畢業前,都不會再見到這人。 不,他的確沒看到,眼前是被掩蔽的視線,唯一能證明對方存在的僅是聲音。然在背後的光芒,就算不親眼目睹,仍是灼熱刺痛得不得了,在黑子的左胸口烙下痕跡。 然而,卻同時也有股暖流蔓延在血脈之中,青峰大輝出現的原因,黑子哲也早就心裡有數了。 吶、只是沒想到,那個早就拋下他向前走得遠遠的光,還對他懷有些許在意。 「哲,聽黃瀨那傢伙說,你退部了?」 黑子早已做足了準備,到臨頭卻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代替話語。 然而儘管他看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,但黑子知道,他的訊息,確確實實傳達給青峰了。 身後傳來的深呼吸的氣息與胸口的幅度,表露無遺。 「嗯。」 青峰沒有詢問原因,沒有其他表達,僅僅是一句,嗯。 被摀住雙眸的人抿住下唇。剎那間是明白,一切都不再是了。 他與他,都已經不是那時候的光與影了。 青峰沒有像最初邂逅之時,挽留黑子,與他那特異獨行的籃球。儘管腦海中仍清晰如昨日的那句「沒有球隊不需要的球員」,卻已是隔日三秋,遍尋也找不回來了。 但是,那耀眼光芒早就連自己的籃球都放棄了,而身為影子的他卻絲毫沒有能力,去改變什麼。 明明那人曾用自己的雙手來拯救過他,用這雙覆滿厚繭的手,現在卻遮蔽了所有光線。與青峰相比,黑子更厭惡這樣的自己、什麼都無力去阻攔與改變的自己。 那無法掌握任何東西的雙手,比什麼都還令人感到絕望。 什麼時候開始,籃球顆粒的觸感都像是毒瘤似的,變得令他作噁。 所以,連拿起籃球都顯得吃力。 不行了啊,四分五裂必然是無法挽回的未來。 深深吸了口氣,黑子試圖緩和情緒。然與之願違的心跳彷彿上了發條似,不受控制的打著重重拍子。然而,儘管如此、就算這樣,黑子仍想,仍任性的想把最後一絲想法傳達給對方,一直沒能說出口的話。 如果現在不說,或許就沒有機會了。 「青峰君,我喜歡──」找回發聲權的人開口。 「不要說了!」堅定而宏亮的聲線頓時響起,青峰大輝卻打斷了黑子還未完全脫口而出的話語。黑子被倏然大聲嚇著,全身不自主嗲嗦了下。 他不想聽。 「我……」震懾,噎住了黑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。 「你喜歡的、是我曾經的籃球吧?既然如此,就不要隨便說喜歡!」 青峰自顧自將黑子的話截斷,然在那傲然而略帶不以為然的口吻下,傳入黑子耳畔的卻隱約帶了點鼻腔共鳴。 黑子想反駁,卻在剎那發覺他竟找不到任何詞彙去否定青峰的話。也在頃刻,覺悟了自己是有多天真而無知。 現在,沒資格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吧。 「對不起,青峰君,讓我先收回那句話。」恍若呢喃般的低語,一個念頭卻在黑子心中悄悄萌了芽。「然後,總有一天我會打倒你的。」 直到那一天,再告訴你我的心情吧。再告訴你,我喜歡的不是你曾經的籃球,而是喜歡那個喜歡著籃球而笑著的你。 「哲,你是在開玩笑嗎?」意料之外的發言讓青峰頓時失笑,狂妄的笑聲響徹空無他人的圖書間,儘管他一點也不覺得好笑。 「我是認真的。」然而換來的卻是比自己更為堅穩的回應。青峰感受到自己的手背被覆上了熱度,那比自己手掌略小一歇的粗糙手心,仍殘留著練球的餘韻。「青峰君,請你記住我的話。」 也注意到,比往常更為冰涼的體溫。 「哈哈哈,那就我等著,哲你可不要食言喔。」啞然失笑是哽住喉間的窒息感,青峰用著自以為毫無破綻的狂傲壓抑住那股不明所以的衝動。「下次見面就是敵人了。」 雖然最後這樣說著,青峰卻將黑子大力往自己胸口推進,恍若要將那比常人更低些的體溫、跟自己毫不協調的心拍,全部、全部印到自己體內,牢牢的記著。而懷中人而沒有掙扎,沒有開口,只是用靜默語了所有言詞,用行動表達了所有決心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直到宣告著結束的鐘聲赫然想起。 「再見。」率先開口的是黑子,簡短而不拖沓的道別,是抑鬱奔騰情感的假像。感受到施壓在身上與臉龐的力道消失了,閉起的雙眸頓時接收了眼皮透著微弱光暈,天色應該已經黯然無光,然黑子卻沒有睜開眼,任憑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,越來越弱。 「保重,哲。」 在門把旋轉開,再次關上前,他聽到了那人最後的話語。黑子這才緩緩睜開已然習慣黑暗的雙眼,瞳前的濕霧卻讓他的視線一片朦朧,完全看不清楚任何景象。 直到最後,黑子都沒有再見到那人的面容。 闔上門的青峰,佇立在掛有「圖書館」字樣門前,雙手緊緊握成了拳狀。 手心是濕的,就跟此刻他臉頰所沾染的液體,有著同樣的鹹度。 END. |
Aomine×Kurok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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