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e love left behind
握著筆桿的手無法停下不由自主的顫動,連將深藍色筆墨好好扣在手心都顯得吃力。在筆尖接觸紙張的瞬間,墨液如漣漪在潔白平面上頭綻放開散,刺眼而衝擊讓我稍微走神,險些就讓筆滑出自己掌控。 從來沒有想過,原來將自己姓名留在醫院文件上是件如此難以下筆的事情。 比籃色筆畫更早留下痕跡的,是一圈一又一圈暈染開的水漬。 看到這,忍不住自嘲似的拉開一抹慘笑,真不像話哭什麼呢,青峰大輝你太沒出息了。不斷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,然眼眶卻像個老舊而栓不緊的水龍頭,滴下一刀一刀落進心底割畫著血管般痛楚。 還好那有著金色卷髮、以日本人眼光看來過於壯碩豐腴的外國女人,將裝有同意書的牛皮紙袋穩妥擱置在桌上後,便識相的離開了這間看來應該是刻意體貼家屬所備的斗室。不然這般糗態對於我這擁有警察身分的人而言,實在不上檯面、有損形象。 『請問是青峰大輝先生?』 『是。』 『……』 方才對話回憶起讓我輕蔑的哼了聲。 這真是夠殘忍的生日禮物啊。黑子哲也你這傢伙,在怎麼愛捉弄我,這種玩笑也開太大了吧。 被我抓到我一定會好好操你操到你對我哭著求饒。 像以往那樣。 沒錯,就跟平常沒有兩樣。 要是說今天跟以往哪裡不一樣,大概是我今早的童心大發吧。 還清楚記得今天是個陰天,飄起微微雨絲的清晨,賴在床上的我用棉被緊緊將自己捆捲,哲應該是做完早餐後,走進寢室喚著「青峰君請不要賴床了,你是小孩嗎?」。一定是一臉困擾的模樣吧,雖然我耍賴似將頭緊緊矇在被褥中,但那表情一定錯不了。 因為是我的哲嘛,怎麼可能會猜錯呢。 畢竟都在一起那麼久了。 有什麼會不知道的呢。 哲不見他的聲音起了該有的反應,大概是沒發現我是在裝睡,一隻手探了過來,伸進軟綿的被中,試圖以搖晃叫醒我。然而惡頑的我早料到他會有這舉動,在他碰觸我的瞬間敏捷的一個翻身,輕而以舉便將那人毫無防備的捲入漩渦之中。 鼻息間感受到那人驚愕所倒抽了口氣,彷彿是惡作劇成功的壞孩子,不言而喻的優越在心底蔓延開來。 『哎!』平穩的聲線發出少有的驚呼。 『哈哈,成功捕獲到哲了。』放肆在戀人身上上下其手,似夢又真的宣言逕自從輕飄的口吻逸出。 『青峰君請不要鬧了,今天你還有任務要執勤對吧。』真是的,哲真是不解風情,難得我這樣他應該要欣然接受才對。 但這樣的他,我很喜歡。 『好香……』佯裝沒聽聞剛剛的話,又將手臂力量收得更緊一些,將臉整個埋入他的衣服皺摺之間,那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撲鼻而來。未開嗓的喉間發出低沉,以我這年紀來論且過於甜膩稚氣的聲線。『我肚子好餓,哲。』 『青峰君……』探了口氣,頭頂傳來被溫柔安撫溫度,厚實的手掌似乎正胡亂掃過髮梢,像極了幼稚園老師會有的舉動。 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麼不對,畢竟哲本來就是個保父。 『肚子餓就請你起床吃早餐,大色峰。』抱歉,恕我回收前言。 哀嚎摀著被狠狠對待的腹部,而下毒手的人好似不事不關己的姿態站在床側,拍了拍皺起的衣物,字句之間聽不見任何同情。 回想起來,明明就再普通不過的一天。 所以那通電話一定是惡質的戲弄吧,我一直在心底堅持著這件事。 一定是因為我今天對哲惡作劇了,所以現在換哲來反將我一軍。 『生日快樂,青峰君。路上小心,晚上要記得早點回來。』出門前在耳邊呢喃的細語是如此清晰。 『這是器官捐贈同意書,請您慎重考慮。』 我才不會受騙,以為串通有著大胸部的金髮洋妞來嚇唬我就有用嗎? 僅管這樣想著、這樣相信著,卻仍感受到鼻間微酸,胸口間劇烈跳動的心跳亂了節奏,緊繃的血液在管隙中流竄。僵持已久的簽字仍就懸吊在那,進退不得,恍若是被包夾的球員,該出手也不對,該傳球也不對,根本打不下去啊。 倘若我就這樣將自己名字簽下去了,那哲是不是就真的不會回來了? 若是我拒絕呢?那哲會不會生氣? 可是就算對我有什麼不滿,只要哄一哄他,他還是會回來的不是嗎? 「先生?請問您……」開門聲再次響起,似乎是我猶豫的太久了些,進來催人了吧。果不其然身後下秒傳來意料中油腔滑調的美式英文,震動耳膜的感覺讓我心情暴躁不已。 「……如果我不簽哲會怎麼樣?」深呼吸要自己冷靜些,我試圖用最平穩的口吻探詢。 「如果您拒絕簽署的話,我方會遵循您的意思,移除呼吸器……」 這是什麼意思? 這是什麼意思! 直到看見穿著護士服的女人用著飽受驚嚇的神情看著自己同時,我才驚覺自己不由自主已向旁邊牆面一拳上去。 「先生?」 「夠了!不要鬧了,我不玩了,叫哲出來!」 看那女人一臉呆滯、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,心中慍怒更劇。 「我說叫哲出來,是聽不懂英文嗎!需要我用日文再說一遍嗎?」 「小青峰!」另一聲聽來同樣高亢的聲音打斷了我,只見黃瀨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,臉上表情不像往常那樣嘻笑輕浮,面色凝重。 「小青峰你冷靜點。」低聲向那慌了手腳的女人道了歉、將她請出去後,黃瀨再次轉向我,用著我從未看過的哀傷眼神靜靜凝視著我,以罕為聽聞的平靜語氣說著。 冷靜? 我一直都很冷靜啊。 倒是那表情是怎麼回事?看了就讓人厭煩。 「呵,哲連黃瀨你都套好招了嗎?哈,這次真的太高招、太高招了。好啦我認輸,我認輸好嗎。」 「小青峰!」一把按住我肩膀的力道有些用力,疼得我不禁瞇起眼睛,惡狠狠的瞪著眼前的黃瀨,正想粗爆甩開的同時,竟在他眼角看到晶瑩閃爍的光芒。 黃瀨涼太是個愛哭鬼。 可是像是這樣刻意隱忍不讓淚珠滑下的模樣,是第一次看到。 幾乎出神呆望著那若隱若現粼粼光澤,連原本打算下手的反射都止住了動作。彷彿有什麼東西瓦解,有什麼東西正衝破心防。 不想知道,什麼都不想知道。 「黃瀨……快告訴我這是玩笑,快告訴我這是你們想整我的玩笑。」除了坦承以外的言論一概不接受,聲音有點嘶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。 然而黃瀨卻只是輕輕搖著頭,一晃一晃的淡金色腦袋,眼底是難以形容的神色。當我正想進一步要脅什麼,他逕自撇去視線。 「小青峰……就算你在逃避也沒有用的。」那是滿懷關心的警示,刺探著我決不想得知的事實。 「我才沒有逃避!」 「那小青峰你為什麼不簽?」指著桌上那張印刷著密麻文字的紙張,黃瀨幾乎是質問般,拉高的音調聽得出來他似乎也很激動。 「為什麼我要簽!」 「小黑子不會回來了!不會回來!你還不懂嗎?」 「黃瀨你這混帳!」毫無力道的拳頭無助槌在黃瀨身上,我低下頭甚至不想與那明顯含有哀傷的瞳孔有所交集。 如果避開了所有真實,是不是它就可以不成真呢? 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想法,但此刻的我卻是這樣深信不疑。 「其實小青峰你很清楚不是嗎?」黃瀨調整好呼吸,簡單就攔住了我無殺傷的拳頭,對比剛剛激動收斂許多。「不然紙上的這些痕跡呢?」 無所適從的目光不知道該往哪聚焦,恍如被硬生剝去所有防備。 我…… 緘默的狹隘空間,頃刻連氣息都全數凍結似的。 因拿槍而厚繭遍部的大手摀住臉,皮膚傳來並不舒坦的觸感。我想找千萬個理由去反駁黃瀨,否定他的話。 但喉頭卻似被掐緊一樣,半個音節也吐不出口。 那才不是淚水,那才不是哭呢。我只是因為哲的玩笑太愚昧、太孩子氣了,所以才──所以才笑到掉淚的啊。 心底是咆哮著,眼眶卻酸澀如被檸檬水洗滌過。 現實經常事與願違,我知道那是哲你曾經說過的話。 可是,只要不放棄某種執念,不是什麼都有可能成真嗎? 這不也是你所奉行的堅持嗎? 「你不要再說了……」 「小黑子死了。」 與黃瀨話語脫口而出的瞬間幾乎同步,一巴掌惡狠狠在那模特標致的清白側臉上留下深刻的紅印子。我瞪著他,恍如隻豎起所有尖銳的刺蝟。 別說出那個字。 就像骨牌一樣,一被啟動,就會支離破碎的。始終要迎接的結局,永遠不會變,可是只要沒有開始就不會有結果了不是嗎? 所以、所以…… 他用手撫著被我打的地方,轉過臉看向我。那雙淺金色畔子裡並沒有我預期之內的怒火,好似一切都是他所預料到般。 滿溢的情感,在我心中來回滾盪,我好想大吼著黃瀨涼太我不想看到你。但我沒有,有點自私,但我說不出口。 我怕只要所有人都離開,會崩潰的。 來不及了,被自己硬是卡死的齒輪依舊轉動著。 因為什麼都知道啊。 因為只是拒絕去接受罷了。 可是、可是…… 好像不行了。 「小青峰。」黃瀨再次出聲,那被打過而泛紅的側臉卻多了一道細流下的水痕。 我知道那是因為痛,可是並不是因為臉頰的痛。 瞬間起霧的視線,讓我看不清黃瀨臉上的表情。 緊握而微微顫抖的手,無力的垂放在大腿旁,抿了抿唇,我腦海中卻擠不出任何一句解除沉默的話語,仍是對方先行開口。 「你知道嗎,其實我也很想拒絕去相信。」微顫的聲音聽得出黃瀨極力保持平穩的氣息。「原本想在見到你時惡狠狠給你揍一拳的,想哭著對你發飆:你到底是怎麼照顧小黑子的?」 停頓吸了吸鼻子,黃瀨那潮濕的音調彷彿細雨綿綿,窒息般難受。 「可是,當我看到你第一眼時,我就知道我做不出來。」 嘴角勾勒出一道以模特兒而言,完全不合格的難堪笑容。說著的同時,黃瀨在那看起來並不舒適的椅子坐了下來。 「小青峰果然很愛小黑子啊。」 那聽來有些羨慕的呢喃,更像是他在說給自己聽。 黃瀨自口袋中掏出了一包方形煙盒,抽出一根菸的動作頓了下,似乎在猶豫著這裡是醫院,而後仍決定什麼都不管,任性點燃。 我記得他其實戒菸了。 因為哲曾經跟他說過『吸菸對身體不好,要是黃瀨君早死了,他會覺得很遺憾。』 死。 一直以來像西方妖魔鬼怪的抽象動詞,此時卻硬生生真實呈現在眼前。 並不是不明白其中含意,然而當它降臨在自己身旁時,卻突然覺得好像又不是這麼回事。 儘管試圖去接受,然而我卻還是覺得一切都只是場夢。 只要夢醒來就好。 好不真實,完全沒有重量。 跟想像的不一樣。 原本以為自己會哭得跟白癡一樣,像偶像劇常上演、哭得死去活來的蠢樣。 可是此刻,我卻覺得所有水份瞬間被抽乾。 連同血液。 瞥了一眼沉默不語、僅是呼著白氣的黃瀨,我再次拿穩原子筆,沒有多餘動做,腦子一片空白,甚至連簽下去的名字是什麼我都沒有印象了。恍若是被訓練好、制式的舉動,起初那些失常頓時荒謬的彷彿只是一場鬧劇。 空蕩蕩的,連情緒也是。 黃瀨似乎沒有停止過盯著我背脊的視線,這灼熱的視線讓我有點不太自在。而後我聽到他輕嘆了一聲,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那聲聽起來有點像低泣後的調整。從他沉默自今到底在想什麼、做什麼,我無從得知、也不感興趣。 「黃瀨,對不起──」 將筆置於文件旁的剎那,有些彆扭的話也自唇間溜出。 「呵,小青峰竟然會說道歉的話。真是太神奇了!」 刻意誇大而上揚的音調,儘管單從字面上看來比較像是諷刺,但實際口吻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。至少我覺得,那是他少見的真誠,我明白那字裡行間透露著什麼意義。 因為跟哲在一起久了,所以很多東西都互相傳染了吧? 還來不及開口回嘴些什麼,門再次被人推開。剛剛那護士臉上並沒有出去前驚魂未定的神情,而是客套的淡然表情,看來我方才的舉動並沒有對它造成多大影響。 她似乎看了一眼已經簽好字的文件,嘴角露出滿意的笑意。黃瀨識相的捻熄菸蒂,重新掛上那看來欠打的和藹笑容,那女人彎下腰將散落滿桌的文件與同意書拾起,整齊收入袋中。接著,她好像對黃瀨說了些什麼,在她出去之前都沒在正眼瞧過我一眼。 「黃瀨,那女人跟你說了什麼?」闔上門,我問了正在整理儀表的黃瀨。 黃瀨明顯愣了一拍,停下手中動作,抬起清麗的臉龐勾起一道角度。 「她說『請多留意你朋友,他那表情連我看了都覺得很痛苦。』你那半死不活的模樣,連護士都不忍心多看幾眼了呢。」 「吵死了,多管閒事。」 「說真的,等一下去看小黑子你不可以再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。」 「知道了啦。」但誰又看得到呢? 不論聞幾次都讓人無法習慣那醫院特有的氣味,混雜著不知名藥物與刺鼻消毒水相互作用,讓人渾身不舒服。因身為警察緣故,進出急診室等乃是家常便飯,對於這裡一切擺設照理來說應該不會感到陌生。 然而,我卻什麼也想不起來,該走哪條路,該按幾樓的電梯。 只是一片白,彷彿是被大雪靄靄覆蓋的白茫。 在眼前、也在心中。 跟隨著醫療人員的步伐,黃瀨沿路上什麼話也沒說,僅僅是將兩隻手完全插入褲旁的口袋,貼得緊合。 記得不知道是誰說過,人死前會看到像跑馬燈的畫面。在腦海中迅速撥放,所有的眷戀,無論苦澀或甜美,都像人生重來一樣再次上演。只是自己的地位會從主角轉換成觀眾,看著自己這一生所寫成的故事。 行走間,我竟在思考著哲到底看得了什麼。 一定有初次見面,我被嚇得躲到角落瑟瑟發抖的畫面吧。 第一次上場因為太緊張而摔倒的畫面呢? 沒碰在一起的拳頭,哲是個愛記仇的人他一定會記得。 高中兩次爭鋒相對,完全敗給了他呢。 還有後來我遲來又笨拙的告白,哲那破涕微笑的狼狽模樣讓人記憶深刻。 大學提出同居要求時,愣住而把蛋煎到全黑的哲真是太可愛了。 聖誕節說要一起去美國生活時,那個伏趴自己胸膛的戀人。 我們都以為,坎坷的過去。 該迎接的,應該是苦盡甘來的幸福才對。 是啊,的確很幸福。 只是為什麼要這麼倉促的,用如此廉價的意外,草草畫上句號呢? 好不容易才到達寫有哲名牌的房前,然而在準備進入病房的剎那,我卻突然起了逃走的念頭。 依稀記得自己匆忙趕到醫院時,醫生從手術房走出來,僅是搖了搖頭,用帶有口音的英文對我說了句「Sorry」。當對方問我要不要進去看,我忘了我做了什麼反應,但從後來的發展來看,當時我一定是拒絕了吧?因為我不相信──不,是我不願意相信。 『青峰君有時真的很像小孩子呢。』 可以告訴我都是騙局嗎? 就算被恥笑也無所謂,最後一次我乞求著根本不會被實現的妄想。 大概是看我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門前,黃瀨用手肘碰了碰我。 「小青峰?」用帶有擔憂及不解的聲音,宣告著並不存在的希望完全破滅。 「稍微走神了,沒事。」 握住門把,屏住呼吸。 在推開門的剎那,其實我偷偷閉上眼睛,想減緩某些襲擊而來的震撼。 直到我看到躺在結白病床上,看起來只像是睡著的哲。不知為何竟鬆了口氣,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。 原本乾澀的眼眸霎時獲得滋潤。 黃瀨先是走向前,蹲下後不知道跟哲說了些什麼。那魅人的金眸噙著水霧,卻是笑著在對毫無反應的哲淘淘不絕講著我聽不到的話。 沒過多久,他輕輕在那幾乎是慘白的臉頰上覆上一吻。站起身,經過我身旁時輕拍了下我的肩膀後,便逕自走到門外去。 只剩兩人的病房,不知該怎麼形容的窒息感。清楚聽到自己呼吸急促的氣息,節奏混亂的心跳,握住那說好永遠不放開的手抖得不像話。淚水不受控制的傾瀉而下,在我還沒意會過來前,已經浸濕了淨白的睡容。 探手去觸碰細緻臉頰,想抹去滿面鹹濕。卻發現絲毫不及落雨速度。傳達手心的冰冷竄入血液,築起的高牆在心底崩毀,彷彿將所有東西都凍結一樣。 「哲,拜託你看我一眼好不好。」無助的話語,明知是無濟於事。但我仍趴伏在他幾乎沒有起伏的胸口,喃喃自語道。 止不了全身顫慄,停不下潰堤般的淚水,每留下一滴淚光,心中的真實感就更重了些。 彷彿就承認了這是現實。 任性親吻上那毫無血色的唇瓣,我知道我不能像往常那樣任意妄為的探入其中。只是輕輕一碰,並將所有都深深烙印到心中。味道、溫度、觸感,還有愛。 緊緊摟住對方單薄身軀的我完全不想放開,一旦放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。也不知道就這樣靜靜過了多久,直到黃瀨敲門提醒我時間到了。我是怎麼鬆手的,怎麼從那沉溺的懷抱中脫離?然而,我仍依稀記得,在我瞥過那張深愛一輩子也不會退去的清秀面容時。 看見了一滴晶澈如珍珠的液體,順著眼尾滑下。 在這之後,等待器官捐贈的手術時間有些漫長。與黃瀨並肩而坐在等候席,然而我們倆卻已沉默不語代替所有對話。 再次見到的,是空無一人的病床。 悵然若失的盯瞧著,心中理所當然卻又不合常理的發出了問號。 哲呢? 那個應該要笑著跟我說『青峰君,你這表情真的好難看。』一邊不留情面戳著我臉頰的那個哲呢。下意識觸碰向明顯方才才留下的人型印子上,手心傳來還未退去的餘溫,那是哲的體溫,我知道。 可是殘存的溫度在流逝,不抓緊一點就會什麼也沒剩下。 攫取被單的手掌顫抖著。 我知道,你會在別人身上活下去吧。 可是,也很清楚,那也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話。 至少,我最後還是完成了你的心願不是嗎? 你一直都是個先為別人著想而總是忽略自己的笨蛋啊。 只是,誰來完成我的呢? 方才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情緒再次傾倒而出,而且更為猛烈。不想讓哲看到所隱藏、那幾近崩潰的情感,再也忍不住、承載不了任何重量,瞬間一併宣洩而出。 趴在那還有溫熱的病床上,我第一次不顧旁人眼光,發出了有聲的哭泣。 『如果不是想給我買蛋糕,哲也不會出車禍……』 『小青峰,你知道我剛剛跟小黑子說了什麼嗎?』 『我沒興趣。』 『我告訴小黑子,最喜歡小黑子跟小青峰了。』 『所以當你們在一起時,說實話我很開心呢。因為兩個人都很喜歡很喜歡,所以只要你們都幸福我就很高興了。』 『那你知道小黑子告訴我什麼嗎?』 『怎麼可能告訴你任何事。』 『他希望小青峰要帶著笑容活下去。』 踏出充滿藥水味與消毒水的醫院,初晨刺眼的光芒直直扎入瞳仁。 後來黃瀨接到公司電話,不得不先行離開前對我說的話語,猶如在耳。 用手背抹去殘留的淚光,我深深吸了口氣。 『我最喜歡青峰君的笑容了。』 吶,哲── 嘴角漾起一道苦澀的弧度,伴隨著濕氣。 END. |
Aomine×Kurok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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